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狂澜 > 第48章 四十八遭难
    薄雪草纤弱美丽,十分罕见。多年前艾因哈特伯爵夫人在巡察领地时偶然发现一株,曾对家人和随侍的几名骑兵们诉说过对它的喜爱。灵灾突降后,冰封的库尔札斯已难容此种花草生存,伯爵夫人也自此不再提起。来者即知这堪称秘密的信息,一定是艾因哈特家中最核心的人物所信任之人。

    异邦人简单说明自己是受卡里洛所托,来警告曾经的少主人:送给他的货物中发现了异端信物龙眼念锁。

    弗朗塞尔不自然地苦笑一下,知道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

    来者自不是出于善心才来传信,而是有事相求作为交换。对方正在寻找一艘叫“企业号”的飞空艇,据目击者称,企业号在灵灾前飞过格里达尼亚和库尔札斯的边界,就此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弗洛朗泰尔哨塔的驻军认为阿德内尔占星台也许会有线索,然而占星台属于狄兰达尔家治下,极其排外,拒绝向异邦人提供情报。机缘巧合间,逗留的冒险者救下遭异端者袭击的狄兰达尔卫兵,使得自尊颇高的村落指挥吕多瓦不得不回报恩情,引荐冒险者去见占星台台长。可在经历异端审问官介入及救下遇险的占星学家后,异邦人依旧一无所获,被推到了驻所指挥波特莱纳那里。

    为获得介绍信好去往天火要塞群继续追踪线索,波特莱纳委托冒险者打倒偷窃货物的盗贼。而正是在冒险者夺回的货物之中,发现了收件人是弗朗塞尔的异端标志龙眼念锁。

    负责人蒙受异端嫌疑,介绍一事自然告吹。随侍在波特莱纳身侧的是曾侍奉艾因哈特家的卡里洛骑士,骑士了解旧主的虔诚,便道出暗号,请冒险者代为预警。

    异邦人的叙述快而不带个人感情,仿佛早已习惯像皮球般被踢来踢去。连副官斯特凡诺在听到占星台各负责人相互推诿时都露出些情不自禁的愤怒,冒险者却只是像讲他人事一般轻快带过。

    可叹对方的好耐心这次依然要碰壁。弗朗塞尔低头致歉:“虽然我想进全力来帮助你,但现在我蒙受冤屈,怕是力不从心。”

    冒险者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旋身欲走,年轻的负责人却很快跟上了一个“不过”。

    “不过,我可以给你写封信,介绍你去北方的巨龙首营地。负责管理那里的骑士奥尔什方见信后会帮助你的。他是我的好朋友,并且是福尔唐家的骑士。在四大名门中,福尔唐家是很积极地接纳佣兵和冒险者的家系。”

    异邦人再度点头,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也许这又将是一场无用功,还是不要太过期待为好。

    冒险者离去几天后,负责白云崖前哨地区的异端审问官吉耶姆果然前来。

    白云崖前哨是狄兰达尔家为夺回石卫塔而新建,刚好作为据点截断龙族直接前往库尔札斯中央高地的通路。请动狄兰达尔襄助,又劳烦对方兴建要塞,代价自然是不小:与和福尔唐家共同协管钢卫塔不同,石卫塔被夺回后,将会直接划入狄兰达尔自己的治下。

    现下蔷薇骑兵团兵力凋落,确实即使夺回也无法守护管理,反倒是交托他人更为妥当。但毕竟是近千年以来都刻着艾因哈特名字的土地和要塞,家主和族人们心中隐痛之巨,根本无法言说。自芬戴尔一役风评不利起,艾因哈特陆续经历将领阵亡、要塞丢失、领地缩减,到现在铺天盖地的异端嫌疑,真是颇有山崩之势。

    往日势力已不再,异端审问官也收起面对大贵族应有的礼节,傲慢地传达了教皇厅下达的决策:“弗朗塞尔·德·艾因哈特阁下,对你的审问将在一周后进行。”

    冤屈当头,金发青年面色苍白,却仍挺直了脊梁,认真地反驳:“战神哈罗妮见证我的虔诚,异端之说纯属陷害,是无稽之谈!货物一度被夺,正好是栽赃的机会。审问官大人,请您仔细想一想,若我真的是异端者,怎么会愚蠢到采用这么明显的方式来传递信物?秘密结社的第一要紧即是隐秘,这样的做法却好像可以让人发现,把嫌疑指向我。”

    “高等审问官们自然也考虑到了冤狱的可能。”吉耶姆极为刻意地笑了一笑,“审问正是你向教皇厅自证清白的机会。”

    听到审问,弗朗塞尔也冷笑了:“自证清白?难道不是自我了断?所谓审问就是让嫌疑人从高处跳下,无辜之人的灵魂会受战神指引前往冰天,有罪之人会化成龙形为求自保。这样的自证又有什么公平可言,左右都是摔死或坐实指控后被处死!”

    “不愧是名门贵族,果然深谙正教法。”审问官挑衅般行了一礼,“能够证明家系清白,死也堪称甘美,不是么?”

    “是谁?”

    年轻的负责人紧盯着对方,愤怒和不解已难以压抑:“是谁想尽办法都要置艾因哈特于死地?”

    “咦,您怎么这么问。”

    吉耶姆又笑了,“是您和您的族人受龙族蛊惑,自己走上异端的末路的啊。钢卫塔、石卫塔,不都是你们献给‘龙主’的祭品?您再口称不是,事实都已给出了反证。除非……”

    审问官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继续下去:“同类不相残。除非您亲自打倒龙族,才能证明你们不是同党吧。”

    现在想想,这真是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弗朗塞尔跪在钢卫塔残骸的阴影里,小心观察外面的动向。不远处,一只巨大的龙鸟正在搜寻落单的骑兵。那并不是线报中提到的龙族,仅仅是它们的眷属。它的突然出现打散了负责人的队伍,也破碎了他证明自己并非异端最后的希望。

    陷害艾因哈特家的人甚至都不想等到审判了,抑或审判只是他们的双重保险。

    金发青年握紧手中防身的武器。

    有人要他死。手段尽出、千方百计,一定要让他死。

    是谁?为什么?

    大贵族间有利益牵扯,在哪个环节产生龃龉并不少见;贵族和平民之间,也一样存在误会和隔阂;外族、异端,他们要对建国贵族动手也相当合理……可能性太多,然而即便能锁定仇恨的出处,他很可能已无法活着去警示其他家人族人。

    巨型龙鸟好似觉察到什么一般转过身来,朝着青年的方向。

    弗朗塞尔深深吸进一口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里是钢卫塔,他的哥哥克罗德班殒命的要塞。死在血亲守护过的地方,死于战斗,似乎比毫无反抗地被迫跳崖强上那么一些。只是……只是如此,异端的指控再也无法洗清,再次失去子女兄弟的父母兄姐又该多么伤心,奥尔什方也是——指挥官无法离开岗位,忧心好友的银发青年差人送了数封信过来,不厌其烦地让他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已经在想办法——可他没有听。

    他想这毕竟是自己的事,是自己受到的怀疑和陷害,怎好静静坐以待毙,甚至将无关的友人牵扯进来。对方的位置已经很难坐了,伯爵为私生子安排军功权力的猜想常年缭绕不散,吸纳外来者的作风又不断被其他保守家族诟病,夺还钢卫塔已经劳烦到了福尔唐家的骑兵,再和异端嫌疑者产生瓜葛……

    有自己这么一个朋友,真是天大的麻烦啊。

    情况竟似曾相识。十一年前他在贵族狩猎时遭人绑架,也是自己一个人冲在前面落了单,才给了恶徒可乘之机。那时他太想证明自己,太想看到父亲脸上认同的神色,丝毫没有意识到猎场也存在野兽之外的危险,即叵测的人心。

    现在也一样。

    和征龙将军哈尔德拉斯一同击退邪龙的高贵血脉、亲哥哥命丧于龙爪的卫国英雄家眷,竟被污为与伊修加德经年仇敌的同党,笑话一般的指控居然还得到了教皇厅的认同,将他逼入非死不可的境地。这其中又哪有龙族的身影?满溢着的,全是人的恶意。

    巨型龙鸟又往弗朗塞尔的方向踏了几步。青年盯着他的敌人,突然陷入迷茫。

    我们的世仇到底是谁?

    是龙的话,为什么陷害他的却是人?不是龙的话,千年来的牺牲又算什么?

    纷乱的思绪被龙鸟突如其来的尖啸打断:它发现他了!

    同时有急促的足音自弗朗塞尔身后而来。危机时刻的记忆苏醒,年轻的负责人回头,恍惚间还以为看见了当年提着狩猎短剑只身来救他的奥尔什方。

    但来者不是他的朋友,而是前阵子向他传递过消息的异邦人。冒险者看了一眼戒备着的青年,径直冲向进入攻击架势的巨型龙鸟。龙鸟太过庞大,冒险者迎着它,犹如迎向高耸的峰峦。

    外人没有对龙作战的经验,无谋地迎战龙族眷属实在太过危险。弗朗塞尔处在敌我之间,叫着对方的名字焦急地想阻止这样的自杀行为:“不行!你别过来!那家伙它——!”

    话还没说完,巨型龙鸟竟已在冒险者快到令人目不能视的动作中轰然倒地,哀哀地叫了一声后断绝了生气。一双手随即伸到跪倒着的他面前,把瞠目结舌的青年从雪地里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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