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用于自己的复仇吗。
希尔达单膝跪地，把左臂横在身前，右手持枪搭在胳膊上，瞄准了在圣徒门紧张待命的一个神殿骑士。
那位骑士非常年轻，有着暗红色的短发，如果他转过身来，人们会看到他也有一对绯红色的漂亮眼眸。
米斯卡丹，她的异母弟弟，承袭了亡父的男爵爵位，为保护人民站上了战场。
他知道他在保护父亲口中的“垃圾”吗。还是说那并非本意——贵族认为他们有领导平民的义务，即使那需要他们站在最前列，甚至付出生命。亦或者，他们宁可为平民而死，也不愿将权力交到平民手中？
希尔达收回□□，站起身来。
战线最前列，诸多神殿骑士和冒险者们正在试图拖住维刹普巨龙的脚步。它移动得很慢，但每一次落下脚步都能让整个长桥剧烈震动，只轻轻一甩脖子，就让精钢打造的加农炮化为废铁。魔法障壁在这样的猛击面前，撑不过三次。
残存的结界之后，靠近圣徒门的地方放置了许多□□。也许是用来和巨龙殊死一搏，也许是为了和巨龙同归于尽——炸断云廊，让维刹普巨龙和它的眷属们落到无底的深渊之中。
至于城中的民众……
希尔达抬头看了看身后高处。她看不到，但她知道，诸多飞空艇已在砥柱层的飞艇坪待命，权贵们也已做好了弃城的准备。在魔法障壁被攻破后，他们会趁着龙族专注于圣徒门的间隙脱离。
留下满城受困的平民作为后续龙族的饵食。
战场上的贵族们没有时间赶去上层。他们知道自己成为弃子也是对抗龙族的一环吗，他们知道后，仍会心甘情愿地站在这里吗？
会吧。因为那是“光荣的牺牲”，是正教歌颂了千年的奉献，是脑子愚笨的骑士们恪守的信条。他们认定自己的灵魂会去往冰天，就这么甘之如饴地奔赴死亡。而鼓吹这一切的大人物们呢，他们会好好的、活着离开，在什么地方再建起一个伊修加德，继续让一代又一代的蠢材为自己的权力泼洒鲜血。
冰之巫女、异端者们，你们的举动达不到它应有的目的，只会让许多许多无辜的人送命，而他们死前绝不会怨恨让他们走上战场的正教，而是将龙族引进皇都的你们。
“我也希望它覆灭。”
希尔达再次摆出了防卫的架势，这次她的枪口对准了远方的巨龙，“但不是在今天，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艾因哈特伯爵府邸内，博朗杜安遍寻长子而不得。
“哈罗妮在上，他难道还在机工房？！”伯爵急得团团转，捉住一名骑兵叫他去把继承人绑回来。
艾因哈特家在远离龙堡的云海有领地，自家也有飞空艇，想要撤离皇都很容易。伯爵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想要将自家和盟友家都转移出去，岂料他们一个两个都一副不开窍的样子——福尔唐伯爵也就算了，家中两个孩子都在最前线，做父亲的自然也是存了与皇都共存亡的心。小的那个却也是老神在在，说父亲在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家呢，小儿子在天火要塞群忙着安置避难民众，明确地对传信骑兵说了不；次子又一副“船可以开，但我不走”的架势；长子更厉害了，戒严时期连家都不回。
“就我们两个走有什么用。”伯爵一屁股坐下，开始喝茶，“一群不识好歹的，我也不走了！”
他在赌气，他的妻子却是真的镇定：“不用走。皇都不会沦陷。”
“亲爱的，你又怎么知道……”
“叫它女人的直觉也好，叫它信心也罢，”伯爵夫人也饮了一口茶，“皇都会转危为安。”
“随便吧。”博朗杜安自暴自弃，“要是最终没事，光艾因哈特跑了也是个大笑柄。而且孩子们要是都没了，我们两个活着也没劲。”
伯爵夫人伸手打了丈夫一下：“不许说晦气的话。”
“好好，不说。”伯爵站到妻子身后，俯身环抱住她：“克罗德班也不想这么早看到我们和他的兄弟妹妹，是吧。”
“没错。”伯爵夫人哄孩子一般拍着丈夫的手臂，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这么早过去，那孩子可会很生气呢。”
“所以，咱们还走吗？”府邸总管问在门口静观双亲恩爱的奥瓦埃尔。
“当然不走。”次子耸肩， “让骑兵也回来吧，他可绑不动我哥哥。”
一街之隔的福尔唐伯爵府邸内，伯爵却在劝下人们离开。
基础层防卫薄弱，家主早就嘱咐仆从们把自己的家人们带过来一齐避难，偌大的宅邸因人数众多竟显得狭小了些。家仆们很多已有家室，伯爵希望至少年幼的孩子们可以离开陷入危急的皇都，在安全的云海暂缓。
奥诺鲁瓦的诸多弟妹也在府邸。他的父母想带上自己的长子，可孩子却有他的执拗。
“埃马内兰少爷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少年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伯爵的好意，“您说过尊重我的意志，不会在现在反悔吧。”
伯爵爱惜奥诺鲁瓦的聪颖，向来不把他当做单纯的下人。此刻他将手放在少年头顶，柔声劝慰：“若他也希望你去避难呢。”
二少爷确实如此说过，但奥诺鲁瓦保持着倔强：“我不走。我走了，少爷谁来照顾。”
“他都二十六岁了，早就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我不。”少年的眼圈红了，“老爷，除非少爷亲口说他不需要我、要把我逐出家门。”
“好，那我就把你逐出家门！”一直躲着听父亲和侍从对话的埃马内兰窜出来，“奥诺鲁瓦，你被解雇了！赶紧滚吧！”
“我听少爷的。”奥诺鲁瓦一秒也没有迟疑，往大门走：“我已经不是福尔唐家的佣人，我的父母弟妹自然也不能乘福尔唐府邸的飞空艇避难，我们立刻回基础层。”
“你个小混蛋！”埃马内兰冲过去，一拳擂在侍从的脑袋上，“你拿家人来要挟我！”
“我就要挟了，您能拿我怎样？”奥诺鲁瓦仰头看他的主人，清澈的大眼睛里蕴了两汪泪水，“您还想赶我走吗？您看看我年幼的弟妹，还能赶我走吗？”
二少爷极其罕见地发出悠长的叹息，随即俯身把侍从紧紧抱在怀里。
“你的父母弟妹去避难，你留下。”他坚决地说，“是生是死，你都别想离开我半步。”
“是。”奥诺鲁瓦圈着他的脖子，笑着把眼泪蹭在他的领子上，“埃马内兰少爷！”
“老爷。”伯爵身后，总管来向他汇报，“大部分仆从仍是不愿意离开。”
“有孩子的，必须强制他们登艇。”福尔唐伯爵仍旧看着前方，“告诉他们是为了后代，他们会理解。我们自然都希望皇都安全无虞，但是，大人们可以赌在这一战，孩子们不行。”
“那奥诺鲁瓦……”
“劝不动。”伯爵笑了，却是欣慰的笑，“他和你倒是很像。”
“那是因为我们都侍奉着相似的主人。”总管也笑，“所以您也不用白费力气来劝说我。”
“好，我不劝。”伯爵把手杖换到左手，右手抚上腰侧佩剑，“很久没一同作战了。菲尔米安，你的技艺生疏了没有？”
总管也按上自己的武具：“口说为虚，属下技艺如何，您到时就会看到。”
“希望我不必看到。”伯爵叹息，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坚毅，“希望战神保佑我的孩子们，和他们的祖国。”
下午时分，云廊的激战分出了胜负。
贵族们不必溃逃，平民们也不必担忧：战神哈罗妮庇佑，他们再次获胜了。
这次作战中，大放异彩的是异邦人所率领的冒险者部队。他们的灵活机动刚好克制着移动缓慢的维刹普巨龙，常年在各地征战的经验也有利于此次的防卫战。很多人甚至享受着如此罕有的、与古老猛兽作战的机会——看他们成功发射对龙弩炮后情不自禁的欢呼就知道了。
饶是如此，本次胜利依旧是惨胜：皇都仅存的三层魔法障壁都被攻破，巨龙在将火焰喷吐至大桶□□之前被异邦人果断地击中要害，倒在云廊之上。巨大的尸身彻底堵住了中央高地往返皇都的路线，神殿骑士们再度为了如何处理这巨型障碍而挠破了头皮。
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阿图瓦雷尔站直身子，遥望着山一般的巨龙尸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在他身侧，泽梅尔骑兵团团长提达尔格兰什和神殿骑士米斯卡丹也都放松了肩膀的力道，开始整理残兵旧部。战场之上，死去的将士不在少数，但他们已经避免了最坏的状况。
皇都之内的权贵和民众，都可以暂时安心了。
骚扰着中央高地的龙族眷属们也被各家族骑兵和水晶义勇队诛杀。战果一路被传到艾欧泽亚诸国，首脑们随即以“同盟军奠定胜局”为由，宴请神殿骑士团总骑士长、拂晓血盟和诛杀巨龙的冒险者。
“咦，”回营地修整的奥尔什方听完雅埃勒的汇报，发出疑问：“可这次来支援的是水晶义勇队还有各国的冒险者部队对吧？”
“是。”
“原来如此，”银发青年靠在桌边想了一会，“他们倒是毫不费力地卖了个大人情。但总骑士长一定会答应，艾默里克阁下一直希望能有机会与各国通力合作。”
“道理是这样，但终归还是别扭。”女骑士苦笑，“冒险者们为了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出生入死，到头来占好处的却是上头的那些大人物。”
“政治就是这么回事。”指挥官抱着胳膊说，“谁做了什么不是重点，拿这个结果能达成什么目的才是根本。”
“您好像很有体会。”
“我可不想有这样的体会。但是耳濡目染，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了。”青年坐回自己的位置，“说实话，要是我处在艾默里克阁下的立场，肯定要么拒绝出席，要么去宴会上大骂那些领袖们虚伪做作。”
“这……”
“开玩笑的。为了更多人的利益，总需要有人咽下委屈。那些首脑们也是，对于此举会带来的异议，他们该是心知肚明，但仍要厚着脸皮一齐演绎心照不宣。拂晓血盟和冒险者们也是吧，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面上还一样要应和。明明作为中立无背景的组织，该是最不喜欢这类应酬的。”
“队长这是怎么了，”科朗蒂奥跳出来缓解沉重的气氛，“今天格外多愁善感。”
“没什么，只是想到雅埃勒之前说过冒险者自由，行动皆出于本心。”青年对女骑士笑笑，“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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