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保镖！”
像是被自己的话启发到了，斯特凡尼维安又重复了一遍，进而陷入了一个人的絮絮叨叨：“名门贵族有私人护卫本就在允许范围内，教皇厅可没法随便怪罪！而且保镖组织还真是个好由头，不但可以堂堂正正地持有□□实验机工兵器，到时还能找个教官来训练——”
奥瓦埃尔听明白了七八分，楼上的女性一定与长兄一直倾力研究的机工兵器脱不开干系。
还好。他想。要是斯特凡尼维安的爱人，家里可得大地震了……不对！
次子扯过长兄：“要保镖的话，可以带家里的骑兵。你对她了解多少？信任到可以把武器给她？”
“我们有四年左右的交情，算是对彼此都很熟悉。”斯特凡尼维安摸着下巴想，“至于信任，你看，现在是她在保护我们啊。”
希尔达对楼下兄弟的争执充耳不闻，专注地站在垫脚台上对外瞄准。
皇都的入侵者们发现了广场上圣蕾内特的雕像。群龙似乎对这位女龙骑士有格外深的仇怨，纷纷把利爪尖牙招呼在石像上。几下过后，石像的臂膀就已碎成齑粉，洒落进雕像下方的水池中。
暴怒的飞龙随即调转目标，向临近的机工房袭来。
“堵住门！”希尔达突然收枪高喊。
楼下的兄弟二人闻言，立刻把一楼的大门闩上。希尔达也敏捷地跳到身旁二楼的门扉边，将门关得死紧。
一番忙乱之后，外面仍是寂静。奥瓦埃尔刚想开口说什么，机工房上层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玻璃碎片落雨一般散得到处都是。
飞龙知道机工房内有人，用尾巴砸开了二楼的小窗。第一次撞击过后，希尔达快速回归到攻击架势，待到飞龙的头伸进来时果决地一枪击中了它的眼珠。
猛兽发出喑惨的哀嚎，却没有死。它的皮肉骨骼远比人类坚硬，子弹卡在眼窝里，没有碰触到大脑。这样一击明显让飞龙暴怒异常，它改换了方式，盘旋着撞碎了机工房二楼的所有窗口，用长嚎威慑身在其中的仇敌。
艾因哈特兄弟藏身在蒸汽机附近，奥瓦埃尔正要探头看看情况，冷不防手里被塞了一把枪。
“保命用。”斯特凡尼维安手里也握着自己惯常的武具。
“可我不会用□□啊！”次子觉得烫手一般要把枪扔回给兄长。
“现在学！很简单！”技术主任把枪硬塞回弟弟手里，把着他快速解释了机工兵装、保险栓、扳机等物件，“瞄准之后按下去就好了！”
“你说得容易！”
飞龙又盘旋了一圈，把沉重的尾巴甩在窗口与窗口之间的墙上，试图凿除一个容它通过的大洞来。瞅准这个机会，斯特凡尼维安挺身举枪：“你看好！瞄准，射击！”
他喊得有模有样，却射空了。带有雷属性的子弹掠过飞龙，像是痒到了它，进而让它陷入更加暴躁的状态。机工房在龙啸之中摇摇晃晃，屋顶上的石灰粉和细碎砖石不断洒落下来。
兄弟二人连滚带爬地躲到旁边放图纸的桌子下，奥瓦埃尔的讥笑里都带上了哭腔：“你说得那么像回事，什么也没射中！”
“我是技术主任！”斯特凡尼维安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只管造机器，又不是机工士！”
情急之中，他只是顺嘴列出同源词汇，没想到出口倒觉自成妙语：“机工士、机工士，不错的名字呀！以后这个新兵种就叫机工士了！”
“先想想咱们能不能有以后吧！”奥瓦埃尔抱着脑袋，还不忘回顶长兄一句。
几近午夜，入侵皇都的飞龙终于全被斩杀或驱逐。
事发突然，远赴□□达哈的总骑士长和指挥官也从宴会上急忙赶回。基础层损失惨重，骑兵们趁着夜色匆忙收拾残破尸身，怕天亮后遍地的鲜血会进一步引发民众恐慌。
事件中不难嗅到冰之巫女所领导的异端者的踪迹，幸存的目击者们也称，是淡蓝头发的女性将飞龙引导进了皇都。
“但他们又很奇怪，一直在对飞龙喊‘去教皇厅，不要袭击民众’。”一位被骑士团医院收容的男性对总骑士长说，“飞龙不听她的话，一味地到处屠杀平民。她就开始指挥平民避难，然后不知何时就消失了。”
听到证词，艾默里克脸上现出几分急切。他刚一回头，就有负责驻守教皇厅的神殿骑士会意上前：“教皇陛下无碍。除了神殿骑士日夜护卫，苍穹骑士们也都在。”
“那便好。”总骑士长松下一口气，进而肃穆了面容：“让飞龙入侵到皇都，这真是百年未有的大失态。天亮之后，我会向教皇陛下和民众请罪。”
他又转向副手露琪亚：“但这次事件的疑点也有不少。我们赴宴和被召回的时机都太过凑巧，宴会地又是□□达哈。”
露琪亚低声赞同：“早前追踪冰之巫女行迹的时候，曾暴露出她的资助者中有□□达哈的商人。”
“商人俱是无利不起早，”艾默里克把手放在下巴上，“冰之巫女在这场交易中获得的是入侵皇都的机会，赞助她的商人又获得了什么？若说单纯对伊修加德或正教有仇怨，只为把我们支开而召开了庆功会，又似不够稳妥。没人能够保证皇都会防卫成功。”
“也许对方知道防卫一定会成功。”露琪亚若有所思，“因为那个人是统帅冒险者部队、抵御巨龙的主力。”
艾默里克抬起头：“拂晓的——”
“拂晓的大帮手，讨伐蛮神、阻止帝国启动究极神兵、”——提到帝国，露琪亚的眼神黯淡了些许——“与尘世幻龙战斗过的大英雄，‘光之战士’。”
被提到名号的冒险者，此刻正坐在疾驰的陆行鸟篷车里。
娜娜莫女王的暴毙让异邦人和整个拂晓血盟蒙受行刺的冤屈，阿尔菲诺·莱韦耶勒尔所统帅的水晶义勇队也倒戈相向，利姆萨·罗敏萨和格里达尼亚的首脑无法干涉□□达哈内政，女王以下的最高统帅劳班被斩断一臂、身陷囹圄。
最光鲜奢华的庆功宴下隐藏着最肮脏不堪的贪欲。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栽赃与政变，拂晓血盟这些为和平而呕心沥血的贤人们，被他们所保护过的人无情背叛。看来不用蛮神和帝国来威胁艾欧泽亚，人们自己就可以为了利益和欲望而相互厮杀。
但他们的信心并未就此熄灭。
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后面，倾尽生命为异邦人争取逃脱的时间。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姿，都像极了曾在加尔提诺平原以一己之力撑起保护结界的路易索瓦。
拂晓之外、被异邦人帮助过的人也依旧相信着对方的无辜。他们如同接力一般将冒险者和阿尔菲诺从陆行鸟篷车转移到西德的企业号，飞速离开了□□达哈的势力范围。
“去哪儿好呢？”西德问。
陷入消沉的白发少年缓慢地说：“库尔札斯……”
总骑士长在庆功宴途中被突然召回祖国，艾欧泽亚还没能达成统一的军事同盟协定，不存在引渡可能。
但伊修加德的锁国政策依然有效，会不会接纳□□达哈的通缉犯还是未知数。
赌一把吧。
除此之外，他们确实也没了别的选项。
少年将目光投向身侧。异邦人站得很直，任冰冷的强风扑在脸上。对方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尽管娜娜莫不久前才在其面前中毒身亡，一连串剧变依次发生。
救世英雄被污蔑为谋杀犯、亲厚的伙伴们也一一失散、生死未卜，可对方仍毫不动摇地矗立着。
“你在想什么？”阿尔菲诺忍不住开口问。
想以后。
异邦人直视着前方说。
白发少年苦笑：“还会有以后吗？拂晓的大家……祖父的心血，全因为我的傲慢和轻信被利用得彻底。还有你，为艾欧泽亚付出最多的你，竟然会被这么对待……”
异邦人摇头：那些都已成过往，不要想。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还有以后。
“这是冒险者的哲学？漂泊无根，就什么都能抛下，什么都不必回首。”
他的话不期然地带了些迁怒的意味，觉察到这点的少年立刻道歉：“对不起。我这么说，倒像在期待你动摇。这样，和那些对你喊打喊杀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异邦人不以为意：我没有把什么都抛下，我们不是正在一起逃亡吗。
少年咳了一下：“如果你是想逗我放松，那这笑话可真是够拙劣的。”
至少我试了。
阿尔菲诺抬头看向对方，异邦人也迎上他的视线：伊修加德会作何反应，试过才知道。如果不行，我们继续试，总会有一个以后。
“你真坚强。”
你也一样。何苦还要奔波，直接回去北洋的家中是不是就万事无虞。
这句话，异邦人没有说出口。
对怀抱理想的人来说，身死不足为惧，精神上的妥协才是真正的死亡吧。
晨光熹微中，冰雪覆盖的大地已进入视野。封闭的山岳之都伊修加德，能否会对捍卫过她的恩人敞开大门，仍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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