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猫鼠]白首如新 > 第39章 第39章
    胭脂山并不大,也不高,可山路却曲曲折折甚是繁复。展昭和白玉堂直到天黑,也没能把整座山全找一遍。

    昏暗的光线不可避免地削弱了感知;即便有着过人的耳力目力,也仍然对那些无法发出响动的障碍无可奈何。但在白玉堂第三次右脚陷入泥中、要抓着展昭的胳膊才能挣出来时,两人终于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我觉得我好像绊在同一个地方。”白玉堂咕哝道,皱着眉头用草叶狠狠擦去裤腿上的污泥,“每次我的大脚趾都被撞一下,现在感觉要断了。”展昭又是好笑又是担忧,道:“要不我们换个位置试试?”白玉堂道:“你还有火折子么?”展昭道:“有。”

    岂知入怀一摸,却摸了个空,也不知是掉在了哪里。白玉堂皱了皱鼻子,摇头道:“我看我还是自给自足吧。”说着蹲下摸索一阵,拢了些落叶,又掰了些树枝,俱堆在一处。

    尚在春日,叶片虽落,却未干枯,树枝亦甚嫩,原不易生火。展昭揉了揉叶子,道:“水分太足,若要燃起,除非你内力已臻化境。”白玉堂嗤笑道:“谁说我打算用手来着。”

    他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把银亮物事。借着微弱的星光,展昭认出这是他那索上钢爪的指节。过了这许多日子,不知为何仍未装回机括去。展昭奇道:“这是作甚?钻木取火?”白玉堂白了他一眼,道:“那还不如直接等天亮。”

    展昭耸耸肩,在旁找了块石头坐下,倒要看看他如何捣腾。白玉堂弯下腰,手指一错,那钢爪指节竟从根部裂开,窸窸窣窣从中落下许多黑色的细小颗粒。只打开两根指节,已足够在枝叶堆顶部浅浅覆了一层。白玉堂打了个哈欠,将没打开的指节收回怀中;又擎出佩剑,横在枝叶堆上方,随后执着那两根裂开的,以根部裂口在剑刃侧面轻轻敲击。

    几点火星自敲击处迸出,四下溅开。白玉堂调了调角度,让火星愈来愈多地落在枝叶堆上。不消片刻,那层黑色颗粒已变红,忽蹿出火苗来,迅速蔓延了整堆。距离最近的叶片渐渐被烤干,又被点燃,去烘烤树枝。过了半顿饭功夫,火堆俨然已颇具规模。

    火光下展昭的脸上写满惊愕。白玉堂掩住得意之色,故作不经意般使唤他道:“愣着干嘛,去拣些干点的树枝来。”展昭依言寻摸了几根,又折了些藤条,将树枝扎成一捆,去火堆上点燃了,才赞叹道:“你这根钢索可真真算是个宝贝。”白玉堂道:“那有什么,这种东西我多着呢。你若感兴趣,改日送你几件。”展昭好奇道:“你从哪里得来?师门传的么?”白玉堂道:“我师父做的。他闲着没事时,就喜欢折腾这玩意儿。”说着接了根火把过来。

    既有了火,眼前道路便清晰许多。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小心地往前走去。等到火堆看不见了,周遭才又显得阴森起来。白玉堂不由自主地往展昭那边靠了靠,低声道:“若再陷进泥里,我明天便去找个道士替我跳大神。”展昭失笑道:“真正修道之士,岂会做这勾当。”白玉堂道:“横竖我也不懂,凭他怎说便了。”

    沿着山中隐约可辨的小路走了小半个时辰,当真没再陷进泥里过,却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白玉堂有些沮丧,道:“终不成是三哥跟我开了个玩笑?”展昭道:“他又不知你会跟来,怎会开此玩笑。许是烟花筒从身上掉了出来,被村里哪个小孩儿点了。”白玉堂道:“然后再把烟花筒扔出一里远落在那溪边?”展昭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忽指着前边道:“你瞧,那里有火光,会不会是三哥?”

    白玉堂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闪烁的温暖橘光,精神一振,道:“若是三哥自然不错。若是逼得他发出烟花的那人,更是再好不过。”

    可两人奔到近前,只觉心都凉了。说什么徐庆或其他人,这堆火根本就是之前他们自己生的!

    “鬼打墙!”白玉堂一把拽住展昭衣袖,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惊恐。展昭虽也惊疑不定,毕竟经历多些,忙安慰道:“哪有这种事,你不要怕。”白玉堂道:“我……我才不怕呢!我是担心三哥!”但手上却抓得更紧了。

    展昭想起那晚在还思馆后院中发现尸体时,白玉堂也是这般攀着自己不放,还嘴硬说只是因为感到恶心才不肯下地。忍不住伸手揽住他肩膀,道:“我们一直跟着路走的。这里绝非天生如此,定是有人刻意做出。我不太懂,不过也曾听说有人善用五行八卦……”

    他一句话没说完,白玉堂先拍了下大腿,道:“我怎地糊涂了。不错,这定是个什么阵法。师父原也教过我,只是我学得不好。”他抬头看了看,“今晚太暗,看不见北辰,要辨清方向是不太可能了。不过既有阵法痕迹可循,能走出去也说不定。”

    展昭瞧着他闭目念念有词,手指屈伸计算,一时出神。等白玉堂举步时,也就自然跟上,却一直忘了将揽着他肩膀的手收回来。

    许是白玉堂刚好将师父讲的精髓牢记在心,又或许,是布阵人自己也并非个中高手。总之,转悠了顿饭时间,竟当真渐渐走到了开阔处。两人甚是欣悦,只觉胸中一口浊气总算吐了出来。

    又过一时,见树后似有房屋。展昭停下脚步,偏头看白玉堂,道:“过去吗?”白玉堂道:“怕他怎的。”展昭笑道:“不是怕,我想你会不会累了。”白玉堂道:“困是有点,但即算为了找个舒服点的地方歇歇,也还是要过去的。”

    走到近前,原来是一处小院,精致却又不失大气,与山下农家全然不同。篱笆上零零落落地长着几朵小花,点缀出几分闲适来。院门和屋门都是半掩的,隐约听见里边有走动的声音。

    “有人吗?”展昭拦住了想直接进去的白玉堂,提声喊了一句。白玉堂皱皱眉,低声道:“你这是作甚,打草惊蛇。”展昭道:“你又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怎好擅闯。若是敌人说不定中了暗算,若不是岂非太过无礼。”白玉堂哼了一声,道:“那你自个儿作礼去。”也不等展昭说话,迅速抽身,跃到不远的树上。展昭臂弯里一空,只得摇头作罢。心念忽动,向后瞟了一眼,见白玉堂已经藏好,只一双得意的眼睛露在外面,又不觉好笑。

    屋中迟迟无人回应。展昭试探着又喊了一次,仍未闻回音,却听见有人突然撞翻了什么东西碎在地上啪地一响。展昭斟酌着唤道:“在下前晚进山迷了路,好容易寻得此处,还望主人家给口水喝。”

    白玉堂正把后颈中一片惹痒的树叶挑开,闻言一哂,暗道:“还以为他多实诚,不也是瞎话张口就来。”眼光在展昭后脑停留一阵,才略挺直了身子,透过窗户,看见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手指不住轻轻叩击,似甚举棋不定。

    蓦地,那人像是下定了决心,冲外面道:“你不要进来!”展昭一怔,道:“在下并无叨饶之意,倘若主人家不方便,在下这就告辞。”那人却像更急了,脱口而出:“你也不要走!”展昭更奇,道:“那……”那人喘了口气,缓缓道:“你且待在原地,莫要随意走动。等到天亮,再走不迟。”展昭道:“却是为何?”那人道:“这山中颇多诡秘,你能全身到此,已是撞了大运。但再乱闯,难保有个三长两短。天亮以后,我给份图你,你再照着图寻路出去。”

    展昭细听他语声,确有份担忧,不似危言恐吓。只是这人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忽听白玉堂一声长笑,道:“若是只有你一个,那我可偏要进去。”说着飞身扑下,倏忽间掠进院子。

    那人大惊,奔出屋子,叫道:“你又是谁?我都说了不要进来!”展昭同时道:“你怎地忽然冒失起来?”伸手要去拉他。白玉堂在两人中间立定,头一歪,做了个鬼脸。

    三人打了个照面,展昭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来。他认识这人,竟是失踪已久的季云。

    季云见到他们,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定格成一种带着几分羞愤的释然。白玉堂瞪着他,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瞧来能吃能睡能跑能跳,气色也挺不错,过得很好么。”季云低头不语。展昭走到白玉堂身边,打圆场道:“我看季公子较上次憔悴多了,这些日子定不是好过的。”白玉堂道:“憔悴?你看这唇红齿白的小书生,哪里憔悴?简直连已当了爹都看不出来呢。”

    这话仿佛点醒了季云。他一下子抬起头来,问道:“容容怎么样?”白玉堂道:“奇怪了,这种事情,怎好问外人的。”季云急道:“什么叫外人,她好歹也叫你一声舅舅!”白玉堂冷冷道:“那小丫头是你季家的,又不是我白家的,舅舅又如何?莫说我了,就是小安在这里,你也问不着他。”

    季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展昭看不过去,道:“容容在顾府那几天被照顾得很好。后来顾老爷与令尊也有联系,季公子不必太过担心。”白玉堂哼了一声,道:“小安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展昭道:“你既这么说,岂非自己也记得清楚?”白玉堂道:“我是他兄弟,记着有什么出奇?可你又不是他什么人。”

    展昭不知他这火气如何又转到自己身上,话在喉头滚了几滚,终于碍着季云在场,没有出口。白玉堂见他不说话,更加不是滋味,道:“哦我忘了,人家还送了你一匹马,想必当你是贵人——”

    “白玉堂,”展昭忍不住打断他,“展某今日可没得罪你,你这么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自相识以来尤至近日,展昭从未似这般给他脸色。白玉堂一呆,微微张着口,像是不知该服软还是翻脸。季云连忙上前去拉白玉堂,低声道:“我一直挂记容容,挂记家里,只是眼下这……实有万般无奈。展少侠宽慰我是一片好心,你莫怪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天都快亮了,你们在山里走了一夜必定疲累,进来歇歇吧。不过、不过千万跟着我,不要随意碰屋里的东西。”

    他面色异常严肃,这话绝非是出于小气。白玉堂一凛,也顾不上置气,任他拉了进屋。展昭抿了抿唇,踌躇再三,才举步跟上。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