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猫鼠]白首如新 > 第40章 第40章
    这屋子里一应摆设普普通通,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人往正中一站,即没来由感到一股压迫。季云引展白二人拐入一间小室,歉然道:“没多余的床,只这里有张榻,委屈你们了。”像是刻意澄清什么,又补充道,“若在别处,我定将床让给你们,但……”白玉堂挥手道:“行了你去休息吧,有什么天亮再说。”季云吁了口气,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这小室里唯一的榻也不大,最多容一人侧卧。白玉堂当先在一头坐下,极快地瞟了眼展昭,见他毫无反应,撇了撇嘴,将身子一缩,让出了另一头。展昭略微诧异地看了看他,也不言语,走过去靠在扶手上,却没有坐。

    两人沉默了有盏茶时分。白玉堂闭着眼,努力许久,颠倒睡不踏实,终于恶声恶气地道:“你怎么不坐。给人见了,还道我欺负你。”展昭转头看他,道:“我站着想事情清楚些。”白玉堂睁开眼坐直,道:“那你想清楚些什么了?”展昭道:“我想你对我和顾公子总是这么大意见,必定有你的缘故。你虽不肯说,但反正你不说的事也不止这一件,我方才本不该那般对你的。”

    白玉堂一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可偏要嘴硬:“我分明说过不要招惹小安,是你自己忘了。”展昭道:“这个我不曾忘。但我一直不明白,怎么个不要招惹?”白玉堂道:“我、我说过他是要娶妻生子的。”展昭道:“那与我何干?莫非他交了我这个朋友,还耽搁娶妻生子不成。”白玉堂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定要我说那么明白。你看不出来他……他……”终于心一横,“他喜欢你?”

    展昭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白玉堂胸膛起伏了几下,一气说道:“他记得你的钱袋样式,固执地觉得你是有危险,不管不顾地就追了出去。虽算不得养尊处优,毕竟从小安稳,何曾平白受过这么一场累。可那几日抱着你的剑,他一次都没叫过苦。悬崖上见了你,更是精神高亢;若非生病,只怕要兴奋得睡不着。”说到后来,见展昭始终不发一言,不禁泄气,声音也小了下去,暗暗翻了个白眼。

    展昭等他说完,才轻轻一笑,道:“即便他喜欢我,你又生什么气?”白玉堂跳了起来,道:“我跟他怎么说也是表兄弟,你若耽误他,我为何不能生气!”展昭悠然道:“我若不喜欢他,又怎会耽误。”白玉堂哼了一声,道:“他说的话你一毫不忘,我可瞧不出来你喜不喜欢。”展昭道:“你对我跟他的事可也记得很清楚。照此说来,你是他兄弟,总不能是喜欢他,终不成喜欢我?”

    “你……”白玉堂气咻咻地冲到他面前,对视半晌,肩膀一垮,后退半步,嘟囔道,“你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展昭却跟着逼近,几乎要碰到他鼻尖,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这距离太近了。白玉堂几乎能看清展昭的每根睫毛,霎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展昭的问话先到了他的唇,然后才自口中传入耳里,带来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栗。许久,白玉堂才又挤出一个字:“你……”

    不等他说完,展昭又突然靠回榻边,顺着扶手坐下,道:“罢了。”

    白玉堂瞪着他,手指屈伸几次,方平稳开口道:“你有没有龙阳之好我管不着,但你可别当我兄弟俩是小倌。”展昭面无表情,道:“没有。”白玉堂也不知他是说哪一个没有,心底愈加烦闷,僵直着身体坐回榻上,干巴巴地道:“没有就好。”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终是迷迷糊糊睡着了。睡不多久,小室外传来声响,像是季云在收拾东西,便立时醒转。窗外淅沥下着小雨,但可看出天已亮了。

    白玉堂还有些困,轻轻打了个哈欠。嘴还没合上,就听外面由远及近一阵急促的奔跑声,顿时警觉起来。展昭瞧着他,不觉有点好笑。

    来人奔跑虽急,脚步却极是轻快,只是不曾刻意收敛。转眼间进了院子,又猛地停在屋子门口,举手敲了两下,唤道:“季云!”

    季云闻声迎出,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什么事?”来人奇道:“怎么了?”季云道:“有客,还在歇息。”来人哦了一声,道:“你也是胆大。不说这个,翠柳受伤了。本来不重,不防淋了些雨,受了风寒,发起烧来。眼下晕晕沉沉,连我也不认得了。我那儿毕竟不方便,送你这里养两天。”季云道:“行。她好好的怎受伤了?”来人道:“没空解释。马车进不来,你且随我来搭把手。”季云迟疑片刻,道:“等会儿,我去看看他们醒没。”来人取笑道:“你还不止一个客啊?”季云摆了摆手。

    展白二人听他往这边来开门,即偏头假寐。季云将门推开一条缝,往里张了一张,又轻轻带上,回出去道:“走吧。”

    展昭睁开眼,向白玉堂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没声欺到窗边看去,正好见到季云与来人转身离开。

    那人背影熟悉得很。正是前日在他们眼皮底下带走翠柳的那女子。

    季云回来时,首先还是探头进来看了看,见两人还在睡,才转身示意那女子进来。那女子将翠柳扶进厅中坐下,又拿了个软垫放到她腰后,让她靠着养神,向季云道:“交给你,我走了。这儿是药,一日三次,餐前送服,够她用十来天的,只是麻烦你煎一下。”季云道:“放心。”说着送人出门。那女子挥了挥手,道:“你小心些。”季云应了。

    待那女子快要走出院子,季云才带上屋门。忽又想起什么,又推开门唤道:“夜莺!”那女子停步回首道:“怎么?”季云踌躇片刻,问道:“他、他几时回来?”

    夜莺闻言笑了,款步走回,揶揄地看着他,道:“哟,你这是开窍了?”季云脸上一红,道:“开什么窍,我是怕他死得早了。”夜莺道:“怎么着,你还想手刃他不成?”季云道:“我只问你他几时回来,你不答便算了,怎地问这么多。”夜莺笑道:“你还恼了,可不跟个小媳妇似的。行行行你别瞪我,我真不知道。近年来,兀鹫倒还罢了,他反倒是更倚重那两个疯子,又哪里会跟我透露半点消息。”

    见季云有些沮丧,夜莺便当真不再取笑他,摇了摇头,正色道:“我真走了,我那儿还有个大麻烦呢。”季云随口道:“什么麻烦?”夜莺道:“那个麻烦啊,看着挺壮实,谁料这么不经折腾。”季云奇道:“你在说什么?”夜莺摆了摆手,不再答他,快步出了院子。季云叹了口气,只得回入屋中。

    他原地转了两圈,去把翠柳的药煎了一包,又煮了些汤,才去敲小室的门。里边一阵窸窣,白玉堂传出的声音带着困倦:“怎么了?”季云道:“天色也不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白玉堂道:“来了。”

    但直过了半柱香,白玉堂才拉着展昭慢悠悠出来,仍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季云迎上前来,引他们到院子里洗漱。白玉堂边点头边走,忽一扭头,诧道:“怎多了个姑娘?”季云垂眸道:“是个朋友,生了病,路过这里,借住两天。”他看了看两人,欲言又止。展昭道:“既如此,我们这就告辞了。”季云忙笑道:“也不急在一时。”眉宇间却明显放松下来。白玉堂道:“就是,好歹吃了再走,又吃不穷他。”季云陪笑两声,转身去把那小室收拾了,又搀起翠柳,轻声哄劝,踉踉跄跄地扶到榻上躺好。

    展昭和白玉堂隔窗瞧见,对视了一眼。白玉堂吐掉口中的水,低声道:“你看他们什么关系?”展昭道:“没什么关系。”白玉堂从齿缝里挤出声音:“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我表姐尸骨未寒,他这儿就和一个妙龄女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展昭道:“翠柳那是病人。”见白玉堂还要争辩,急打断道,“且不提这个,我倒更想知道方才那个夜莺何许人?听他们称呼,显是熟络得很了。”

    白玉堂又瞥了一眼窗子,见季云已离开小室,想是去了厨房,眨了眨眼,道:“这种事,直接问就好了。”

    他果然轻轻巧巧地翻窗进去,踢上小室的门,又冲展昭打了个手势。展昭哭笑不得,想说自己并没有理解手势的意思,可白玉堂已经转过了身。

    翠柳烧还未退,却也不是全无意识。模糊看到有人进来,自然而然地绷紧了身子。白玉堂欺近前去,阴恻恻地问道:“季云何时有了你这么个朋友,我怎不知?”

    他板着脸,又刻意放冷了语气,若是寻常姑娘,早被他唬得面色惨白。可翠柳只是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复又扭开头,闭目不答。白玉堂愈发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逼问道:“不说?”

    这次翠柳手指抖了抖,嘴唇颤动,似是说了句话。白玉堂听不清,皱眉道:“大点声。”遂弯腰凑近,几乎要将耳朵贴到翠柳口边。翠柳重复了一次,气声微弱,却清晰得很:“幼稚。”

    白玉堂霍地站直,一时不知该气该笑。下意识回头看展昭,见他正仔细看着院子里不知什么东西,压根没留意房内,不由气闷。正想怎么才能问出话,忽听门口传来响动,忙一扭身,自窗户中穿了出去。却是季云端着药回来,还疑惑地看了一眼室门,嘀咕道:“怎关上了。”

    他把药放到榻前几上,扶翠柳坐起,问道:“能自己喝吗?”翠柳微微点了点头。季云便将药递给她,在一旁照应着。翠柳慢慢啜了几口,手上一个不稳,差点摔了碗。季云赶紧接过来,道:“说不得,还是我喂你。”翠柳摇摇头,伸手又将碗拿回,一仰脖尽数灌了,却因太猛而一阵头晕,手一颤,那碗终是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季云摇头道:“你也不怕烫着。”去外边拿了笤帚,将碎碗扫了。翠柳缓缓躺下,嘶声道:“对不住。”季云道:“无妨。你好生休息。”

    他带上了小室的门,去院子里寻展昭和白玉堂,想叫他们进来喝汤。岂知刚跨出屋门,便觉身子一僵,动弹不得。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